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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在世，何来喜剧
【胜出】狼妻 3
本篇将收录于短篇集《非自由》。
九月一过，秋意渐浓。落叶金黄，野果丰硕。距绿谷进入狼人族群，已经二月有余；仗着狼王的架势，也逐渐和族里其他人熟稔起来。尤其是女孩们，因他性格温和天真，总爱逗他玩。绿谷教他们人类如何制作竹篮盛具的时候，常被女孩们问起狼王洞中是哪样的生活。绿谷略微有些脸热，总也不肯细说。
“毕竟是狼王，很厉害吧？”
“会每天都很辛苦吗？”
绿谷隐约听出别的意思，可并不完全明白，便如实点头。女孩们便笑的笑，尖叫的尖叫，总把绿谷弄得摸不着头脑，最后被爆豪气冲冲地领回去。
厉害当然是厉害的，辛苦也确实辛苦，只是并非女孩们想的那种意思。狼王常带人打猎，回来已经劳累困顿，绿谷记挂着让他早些休息，并不肯真发生点什么。硬要有什么的话，也不过是替狼王疗伤：狼王每每受一身零碎的伤回来，都不要族医跟着，反而去找到绿谷，然后径直钻进自己房间里去。肩膀，后背，脖颈，胸前，他享受绿谷的唇舌，享受他伏在身前，以臣服的姿态为他疗伤，眼神却总是清澈的，不卑不亢的，令他不断想征服下去，想把那双眼睛，永远地据为己有。
绿谷有时很生气，因为他总能看穿有些伤完全不必受，因此并不想用能力，反而找来草药给他敷。爆豪十分不满，丢掉他研磨草药的器具，喝令他近前来，然后拥抱他。草药和汗水的味道总是混合在一起，让绿谷不时失神。
“小胜，你想要什么，直接说就好了，为什么非要弄得自己受伤不可？”
爆豪不答，只是将他装在怀里揉搓。绿谷被弄得咯咯发笑，想要抱住他，还得艰难绕过一些比较大的伤口。
“你就是想捉弄我。”
爆豪哼一声，不打算否认，只把他的脑袋放在绿谷肩膀上。绿谷勉力支撑，就这么让他靠着。
成为别人的依靠是他不曾想过的，何况现在向他讨要疼爱的，是万众之上的狼王，因而他尤其紧张。
爆豪感受到他紧张，轻轻笑了一声。又有些不屑他大惊小怪，又有些觉得他可爱。
就这么抱了一小会儿，两人的心跳逐渐重合了。
“你在烦什么？”绿谷轻声问，“小胜？”
“这么明显？”爆豪抬起头，亲了亲他耳垂上的耳钉。
绿谷思索了一会儿：“这几天你都睡不好，翻来覆去的。”
爆豪沉默半晌，没有直接回答他，反而问道：
“明天要不要陪我出去打猎？”
“诶！”
绿谷的眼睛亮起来，“真的吗？”
自从那一次遇到熊后，绿谷很少再走出驻地外，除非有爆豪和他一起。出去打猎是想都不敢想的。如今爆豪却主动提出邀约，这可把绿谷兴奋坏了：
“我们明天去抓兔子好不好？”
“你想吃，我们就去抓。”
“我好久没有见过鹿了！”
“我知道哪里有，带你去看。”
“还想抓独角仙玩！”
“你是三岁吗？”
绿谷像得了许诺的小孩，整夜没睡着，在床上滚来滚去，直滚到后半夜，弄得爆豪几乎开始后悔他的决定：
“你再不睡，我就直接掐晕你了，敢不敢试试？”
绿谷一双绿眼睛亮晶晶地，借着门缝上透过来的月光闪闪发光：
“可是我睡不着，我好兴奋，小胜。”
爆豪拳头捏了又捏，最后还是放下了，无可奈何地把他抱住：
“以后这种机会有的是，你不用这么兴奋。”
绿谷答应了他，顺便给他一个略微害羞的亲吻。爆豪回吻过去，绿谷便闭上眼睛享受了。
爆豪的吻总是侵略性很强，上来就直接攻城略地，要深到舌根；又十分有耐心，一定把人的舌头舔成一块立不起来的布丁，才肯罢休。还要伸手摸他的后背，从后颈开始，到蝴蝶骨，到背部，到后腰，每一寸皮肤，都颇有耐心地反复摩挲，轻轻捏在掌心里按摩。绿谷被服侍得浑身软绵绵，热乎乎的，不久就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。
却留下爆豪睁眼到天明。
第二日天微微亮，爆豪好不容易才把绿谷叫醒。绿谷这时尝到了没睡好的后果：困得认不清路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，走得摇摇晃晃。才走两步，平地摔了个一嘴泥。
众人早已化为狼身，就等狼王一个指令，即可出发。此刻看了绿谷的窘态，不禁哄然大笑，围着绿谷看笑话。爆豪上前去低头用鼻吻蹭他的耳朵，催他起来。
“上来。”他说。
“什么？”
“聋了吗？叫你坐上来！”
绿谷擦擦脸上的泥，一脸不可置信。众人见到这般场景，都略微惊讶地起哄：
“绿谷，爬到狼王头上的机会可不多啊！”
绿谷听见这话，窘迫得脸红。爆豪立刻怒目道：
“上鸣你给我闭嘴。”
被称作上鸣的黄毛狼，嘿嘿笑了几声，非但没有闭嘴，反而得寸进尺：
“绿谷，爆豪应该很厉害吧？”
绿谷忽然想起，昨天女孩子们也是这么说的，恍然大悟这是一个怎样的话题，顿时脸红得更彻底了。爆豪虽然听懂，但并不打算接话，并且要绿谷也别去接话，又用鼻吻蹭他，催他快爬起来。绿谷只好假装听不见上鸣的调侃，小心翼翼地翻坐到他身上，轻声问：
“不会很重吗？”
“你天天就吃那么点东西，能有多重？”
狼王站直，绿谷颤颤巍巍收起脚，双手想抓住某个地方，又无处下手。爆豪没有留意，就往前走去，绿谷立刻一个趔趄，伸手就抓住了爆豪的耳朵。
爆豪疼得一个咧嘴，几乎把绿谷掀了下去。
众人又哄然笑起来，大约是从没见过狼王这个样子。
绿谷低头一看，一手的狼绒毛，顿时以为自己把爆豪抓秃了，慌慌张张地去捂住他的狼耳朵：“小胜！对不起！”
爆豪被他摸了把耳朵，敏感地抖了抖，倒没有很介意，低声道：
“趴下来，抱我的脖子。”
“不不，我果然还是太重了，要不我还是下去——”
“按我说的做就行了，废什么话？”爆豪凶巴巴地低吼了一声。
“抱歉……”
众人又开始起哄，像是见不得狼王居然开始疼人。绿谷伏下身子，双臂绕过白狼的脖子。白色的毛立马埋住他的脸，有些刺刺的，可那之下就是狼王温暖的皮肉。手能够感受到狼的灼热的喉咙，脉搏在那之下的皮肤里热切地跳动着，使他想起火焰，或者滚烫的红色血液。
他们一路潜行至森林深处。路程颇远，绿谷在爆豪背上犯困，醒了睡睡了醒，等爆豪叫他起来，恍然已是大中午。众人前往昨日布下的各处陷阱收获体型较小的猎物，然后放置新的陷阱。爆豪安排了部分人到更深的丛林中去，以防出现黑熊，或狩猎体型更大的动物。绿谷闻言，便叫来小鸟，叽喳问了几句，给他们指了个方向，告诉他们那边会有熊，要小心。
众人很是新奇：“带你来还真是带对了！爆豪，以前你怎么不带绿谷过来？”
“他这小气鬼，哪舍得让绿谷出窝啊！”有人打趣道。
爆豪气呼呼地，一脚踢翻一个：“给我别打废久的主意！都干活去！”
绿谷绕着林子，满地转，一开始还很兴奋，这也要看，那也要摸，还忙着心疼兔子被伤到了腿，不能活了；野鸡掉了一地的羽毛，他觉得可惜。可是大家看起来并不特别兴奋，反而有些唉声叹气。绿谷不禁疑惑道：
“你们怎么啦？”
“你自己看。”上鸣手里捧着一只因受伤而死掉的兔子，递过来给他看。
绿谷仔细一看，很快就发现了问题：这只兔子，已经从伤口处开始腐坏，不能存放，只能今日内吃掉；但因为天气尚还炎热潮湿，死亡的猎物占据多数。仅是受伤的猎物也无法圈养，如此一来便产生大量的浪费。
“以前这个时候，我们都是狩猎一部分，到人类的村庄去拿一部分，根本不愁冬天的储备。”上鸣小声跟绿谷抱怨道，“但是爆豪不打算再跟人类要了，再说我知道你们村子也是越来越穷，就是去抢，也什么都抢不到。”
“不可以风干或者腌制吗？”绿谷一说完就觉出不对，“风干不行，会惹来熊吧……腌制的话也许可以？”
“可是哪有那么多香辛料？”上鸣说，“那种东西只有你们才知道怎么做出来。”
绿谷挠了挠头，为难道：“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……”
“换做你是我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忽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，爆豪从树上跳下，来到绿谷跟前。原来他刚刚一直在听。
上鸣蹭地一下就吓跑了，生怕爆豪以为他心有不满，留下绿谷张着大嘴，惊叹爆豪敢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。
爆豪朝着上鸣跑路的方向龇牙，倒也没真生气，转头蹲下，让绿谷上来。绿谷这下知道爆豪是要背他到哪儿去，也不害羞了，大大方方往他身上一挂。爆豪带着他三两下就跳到高处，将他放下，两人就这么坐在树上，看着底下的狼人忙着收拾猎物。
“怎么办呢……”绿谷认真地开始发愁。
爆豪看着他，一言不发，仿佛此行就是为了向绿谷提问，要他提供一个回答。
假若不去掠夺别人的口粮，他们到底要如何活过这个冬天？
“交换！”绿谷忽然抬头看他。
“我们每天都有多余的猎物，不好保存，但是村子里有人知道怎么保存，也有人知道怎么做香辛料，我们可以跟他们换。村子里没有这么多野味，如果好好商量的话，一定会有人想换的！”
爆豪淡淡地点头，然后说：
“你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，这个季节，大家都会做什么？”
绿谷没有等到夸奖，反而又等到一个问题，不禁疑惑。然而他回忆起答案来的时候，面色顿时变得凝重：
“每年这个时候，都会……修好多好多墙一样的东西，就为了防着你们来抢吃的……”
所以狼人只要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，人们就会害怕，就会攻击。事情变得尴尬：若使用暴力打开城门，就违背爆豪的意愿；若不使用暴力，又将狼人自身摆在了危险境地。爆豪一定不能让族人去冒险，那还有什么办法呢？
绿谷忽然明白过来，恍然大悟地看着爆豪。爆豪不再看着他，：
“对。要是去的是一个人类，——是你的话，就没问题。”
绿谷的眉头皱了起来：
“可是我不想，小胜！”
“哈？”
轮到爆豪惊讶了。他以为引导绿谷得出这个答案后，绿谷会主动请缨前去才对。
可是绿谷无比坚定地说：
“我不想。我不会去的！”
爆豪这才想起来，绿谷铁定是不想回去的。谁想回到那种抛弃过自己、把自己当成祭品送出去的地方呢，而且还要与他们心平气和地商量，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一定能忍下这口气。
爆豪沉默了一会儿，绿谷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。
“先回去吧。我再想别的办法。”
爆豪起身，将绿谷拉过来。可绿谷将手环在他脖子上的时候，却是满心的不安。他看不清爆豪的表情了，看不清他的眉头应该是怎样地皱着。
狼王是要为一整个族群设想的，若他要求自己的伴侣为此作出一些牺牲，本不是奇怪的事情，甚至天经地义。绿谷忽然感觉到，成为狼王的伴侣之后他原应该背负多少义务，可爆豪从未让他知道。
“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。”
他伏在狼王背上，被带着往回走的时候，悄悄地在他耳边说道。
爆豪的耳朵动了动。许久才低低答一声：
“知道了。”
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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